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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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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譴

推開門,熏香撲鼻。

樓卿皺眉,用衣袖掩住鼻子,眼中閃過一絲厭惡,他迅速揮手打開窗戶,將這股味道驅散出去。

“先生!”

還沒轉身,腰間就被一雙手環住。

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他有一瞬間的錯愕,但更多是厭惡。

他討厭與人接觸。

樓卿忍著耐心將少年推開,道:“作甚?”

少年道:“先生可算來了!我都要被煩死了!!”歷千洵欲哭無淚,他指著桌上半人高的卷軸。

“先生!我要瘋了!”

樓卿:“怎麽不讓下人幫您。”

歷千洵:“他們說宦官不得幹政!”

樓卿:“……他們騙您的……”

歷千洵:“……”瘋了瘋了!他真的快被逼瘋了!

“您不能這樣啊先生!”他就差給樓卿跪下了,“您最近越來越敷衍了啊,您不能教一半不教了啊!”

“在下哪沒教您了?”

“您都不幫我了!這些奏折屁大點的事都交上了!”

樓卿道:“這叫事無巨細。”

“你這是借口!”歷千洵生氣道,“你可知那群死,呸大臣都讓我殺了你!”

樓卿慢慢走了兩步:“嗯……我知道。”

“那還不管?”歷千洵瞪眼看他,“真不怕我殺你?”

樓卿嘆口氣道:“你敢嗎?小兔崽子?”

“就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問你啊?”

樓卿無所謂一般攤手:“不知道,殿下您看著辦。”

歷千洵氣的快冒煙了,見當事人還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,頓時火冒三丈,指著門口那人叫嚷起來:“還有這他媽是誰?怎麽什麽人都帶過來!”

站在門口的虞嬌莫名其妙挨了一頓罵,正思考怎麽弄死這個未來“皇帝”的時候,樓卿側身繞過歷千洵對她道:“過來。”

虞嬌:……

“幹嘛?”

樓卿含笑:“你幫他把這東西處理了!”

虞嬌順著樓卿指的方向看過去,正是那沓高高的卷子。

……你媽……身體健康……

“所以這是誰?”歷千洵探出頭。

樓卿:“新來的,當丫鬟使喚就成。”

歷千洵還要說話,卻見樓卿慢悠悠滅了香薰,道:“走吧,讓我去會會各位前輩吧。”

他掐滅最後一絲火星,轉身離去了。

“什麽?你要怎麽做?哎……等等我!!”

歷千洵跟上了。

只留下虞嬌一人,面對著半人高的卷軸了。

——

在寂靜中,微弱的燈光映在樓卿身上。沈默裏,歷千洵註視著前方的背影,仿佛試圖從他的步履間讀懂一些隱藏的心思。

聽說這人曾是琴師,如此看來也是弄臣,可歷千洵看不透他。

莫名其妙出現,莫名其妙收自己為徒,莫名其妙把自己推上皇位……可偏偏為什麽是自己?

他想不通。

“在想什麽?”

盯著樓卿背影沈思的歷千洵被嚇了一大跳。

“沒,沒什麽。”

樓卿側頭,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,輕笑一聲,道:”別多想,我這麽幫你自是有我的用意,你只當是個交易便可。”

歷千洵一楞:”什麽?”

“我教你詩書,幫你成王。”樓卿道,“這是個交易。”

歷千洵沈默半晌,繼續問:“事成之後你要從我這裏什麽?金錢?地位?還是權利?”

他自嘲一笑。

“是權利吧。”

畢竟他這個廢物最合適做傀儡了。怪不得那麽多兄弟中獨獨選了自己。

……

“不。”

聽到否定答案,歷千洵擡起了頭。只見紅衣人繼續說:“我不要權利,你當皇帝自己當。”

“那你……”

沒等歷千洵說完樓卿就打斷了他:“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感興趣,在下只求一個承諾。”

歷千洵有些意外,這人莫不是抽風了。

“你說。”

“若日後有需要,您必須盡數幫我。”

樓卿道:“無論什麽。”

沒想到這麽簡單,歷千洵頓時有些意外,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。他連忙說:“一言為定!”

樓卿一笑:“一言為定。”

這段對話完已經到了地方,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大臣們跪地磕頭納言的聲音。

樓卿側身行禮:“請吧,殿下。”

歷千洵嘆口氣,對他說:“一會我該怎麽做?”

樓卿:“只隨本心。”

歷千洵道:“那就隨本心。”他輕輕走出,樓卿靜靜地站在原地,目送著歷千洵的身影,默默露出一個笑來。

這笑說不上高興還是欣慰,只透露出一股奇怪。

外面的大臣還在呼喊,可宮殿內卻陷入了一片沈默。那呼喊聲在這寧靜的空間中顯得格外刺耳。

歷千洵一現身,群臣便開始吵鬧。

其中為首的是一個年過花甲的人,名姓劉,曾為太傅。他見歷千洵坐下,便開始納諫。

“今先皇已去,餘下殿下一人可謂天下之大事。爾等甘願為殿下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,只願殿下聽爾等一言。”

歷千洵端坐禦座,俯視眾臣,皺眉道:“有話直說。”

劉太傅繼續說:“您久居深宮,不知外面之事。今雖登頂,卻不知已被小人盯上。”

歷千洵只想發笑,這不是明裏暗裏都在說自己年少粗鄙,這皇位來的不幹凈嘛。

談話中,一片寧靜,樓卿已經擡腳進來,寬袍輕拂,步履輕盈。

歷千洵來了興趣,問劉太傅:“那孤可害怕極了,您快些與我說說,孤好把這小人剝皮抽筋好好照顧一番。”

樓卿含笑,渡過來為歷千洵沏茶。

眾人皆安靜幾分,剛剛強硬的氣勢也被壓了下去。

只聽挨著劉太傅近的幾個官員還在哆哆嗦嗦朝劉太傅使眼色。

劉太傅叩下去,道:“那小人就在殿下身側,常伴君側啊。”

這話一出更是鴉雀無聲。

等了半晌,無人搭話。樓卿還在悠閑的倒著茶。整個房間只聽得見流水滴滴答答倒進茶杯裏的聲音。

歷千洵故作驚恐:“太傅莫不是唬孤,孤身邊親近之人可只有樓先生。難道您的意思是先生要害我?”

劉太傅還未回答,卻聽見水聲一滯。眾人皆呼吸慢了三分。

“劉太傅的意思是指在下是那個卑鄙之人嗎?”

劉太傅擡頭,對上那雙眼睛。

陽光透過窗戶灑下,照得眼睛裏泛著光芒,顯得清澈明亮。

極美的一雙眼。

難是劉太傅也怔了一瞬,直到旁邊有人用手肘頂了頂他才回過神來。

他不卑不亢道:“正是。”

“在昔日先帝統禦天下之際,你曾以巧舌如簧,迷惑君心。在先帝歿時,爾曾同在場。今日新君登基,你又欲躊躇參與其事。”劉太傅又一磕頭,“妄想依仗你那卑微的琴師身份,謀得太傅之位。請殿下三思而行,切莫讓這個心腹大患留在身邊啊!”

話畢,鴉雀無聲。

歷千洵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,瞧著面前的樓卿,卻也不知道說什麽。

突然,一聲笑打破了此般寂靜。

“大人說笑了。”樓卿輕聲說道,“卑職雖身份低微卻也不比在座各位差上幾分。你說我不配,你就配嗎?”

劉太傅還沒作答,樓卿卻拍手稱快:“好好好,你是名門望族,教導皇子,可你教出來的人,又有幾個長命的?”

劉太傅驟然擡頭,氣的眼球突出:“爾乃奸邪之人,竟然在龍顏之前口出狂言!居心叵測,言辭毒蜀,實為罪莫大焉!我……”

話沒說完,樓卿卻快速掐斷了他的聲音:“口出狂言?”他喃喃著這個詞,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,噗呲一笑道:“在下說的可還有假?不知那日死在火裏的是哪位大人的學生?”樓卿笑起來。

劉太傅額頭上滲出汗珠,狠狠地盯著樓卿,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一般。

終於樓卿笑夠了,一改語調:“大人這般說不出話來,可是被在下說中心事了?”

劉太傅嘴唇緊抿:道:“荒唐!我怎麽可能……”

“還是說見我得儲君喜愛,您不滿意了,想要殺我滅口取而代之。”

樓卿思索著,聽了會群臣的低語,道:“欲加之罪何患無辭。”

說完這句話,他沖劉太傅笑起來:“我說的對吧。”

“滿口胡言!先帝駕崩之際,眾目睽睽之下,皆見你所為!爾豈亦欲加此嫌乎?

劉太傅當下立即駁斥,並且隨即向周圍的眾人呼喊:“諸位觀點如何?是否如此?”

立即有人應和。

“對啊對啊!”

“都看見了,是這人親手殺的!他當時滿身是血!”

……

壞了!歷千洵心道,這可怎麽辦?莫不是真的是這人殺的父皇?

這下該如何保他?

正當歷千洵不知所措之際,樓卿卻冷哼一聲。

“既都看見在下殺人了,那就來殺我吧。”

他轉身朝向歷千洵,詢問道:“殿下作何想?也同他們一樣要殺我麽?”

歷千洵不知怎麽作答,卻看見樓卿面色不變。

劉太傅還在嗚嚎:“殿下,煩請將賊人處以梟首,以報還先帝遺恨。”

雜亂之中,歷千洵看向了樓卿。那人微微仰起臉,眼中全是平靜。

心下了然,他眉眼一橫,當即下令:“來人,還不把這滿口胡言亂語的人壓下去!”

劉太傅當即楞住,當被押下的時候才反應過來。

他大聲叫喊著:“殿下!殿下!”他扣著地板,眼睛惡狠狠盯著樓卿。

“啊啊啊!今日殿下若不消除這些禍根,先帝所建的輝煌業績遲早要亡啊!醒悟吧,殿下!”

樓卿已經走過來,他站在老人面前,低頭俯視著他。

劉太傅下巴微微顫抖,牙齒咬得咯咯作響,惡狠狠的話語充斥在空氣中:“樓無言,你此陰謀之徒!汝必遭天譴!你——”

聲音戛然而止,這場面連歷千洵也驚了一驚。

樓卿凝望著老人垂下的頭,慢悠悠道:“我討厭別人罵我,特別是你這種廢物。”

他滿臉是血,掃視著群臣。良久,他含笑:“諸位還有什麽不服嗎?都說我殺人了,在下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
朝廷上一片寂靜,官員們紛紛緘默,偶爾有幾個聲音從喉間湧出,卻又被無聲地淹沒了。

歷千洵終於開口:“先生……您應也乏了。這人頗不識趣,臟了先生的手。”

樓卿輕拭面上殷紅,恭身行禮:“愧對殿下,血染褻慢,應當受責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歷千洵道,“先生下去歇歇吧。”

樓卿磕頭。

“此事就此作罷。孤欲再聞到有關先生一絲一毫的謠言!”

歷千洵默默離去,不留半分言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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